何道峰,现任中国扶贫基金会执行会长,既是身家过亿的成功商人,也是公益界最富“先锋”盛名的人物,十几年前他领导中国扶贫基金会进行去“行政化改革”,放弃行政级别、取消所有工作人员编制,大刀阔斧的改革在今天的中国公益界仍然无人复制;年过五十,他宗教、哲学书不离手,成为喜作终极思考的“哲人”。他说自己偶尔会“随心”地消失一段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让任何人找到;但面对众人他口才极佳,他所作的演讲,用最平实的语言揭露最本质的问题,每次发言,无不掌声迭起,给人留下极深的印象。
1980年代何道峰进入9号院中央农村政策研究室,谈研究室起草了多年的中央一号文件。农研室解散后,何道峰下海做房地产,带领一家公司上市。1999年在企业家们还不热衷于公益时,何道峰又接受了国务院扶贫办的邀请,接掌中国扶贫基金会,迅速完成去行政化改革,将一个官办机构民间化,筹款量从每年2000万元提升至过亿元。
谈“去行政化”:不改革我找不到自己的身份
问:中国扶贫基金会是最早放弃行政级别的有政府背景的基金会,您认为政府和基金会到底应该是一种什么关系?
何道峰:政府就是裁判,基金会就是打球的球员,当然政府还有一个功能,就是裁判后边的董事会或者委员会,要定球场规则,裁判是出来判的,定规则的人在后头,基金会应该是场上的运动员,相互竞争,什么是赢?应该是输?有一个规则,媒体就是周围的观众。
问:中国扶贫基金会为什么一定要进行“去行政化”改革?
何道峰:出于我个人的私心。当时作为一名企业家我来做这个机构,只有改革我自己才可能做,否则我找不到我的身份。
我自己心中有一些理念,如果同时作为一个企业家去做公益组织,法人代表只能做志愿者,那就只能去行政化,这是一个前提条件,如果不是这样,我是没法去做的。
我向中编办建议取消基金会所有工作人员的编制,这样一来,机构里的人谁干得不好,就可以让其走人,有合适的人也可以直接招进来,完全按照企业、市场化的方式来运作。
去行政化之后,关于筹款方面只能去设计项目。项目设计得让人觉得这件事情靠谱,交给你放心,然后才会给你钱,那这马上就变成服务,而不是权力。从“大人物筹款”转变成“小人物筹款”,从泛扶贫的筹款转变成项目式的筹款。当时我进来的时候,扶贫基金会十几个人,现在我们大概八百多人。筹款金额也从以前的每年一两千万,增长到现在每年3亿元左右。
做公益最大的乐趣源于内心的那颗“种子”
问:您曾提到中国公益应该有企业家精神,在人们的印象中,企业家首先追求利润最大化,这和慈善的精神是否冲突?
何道峰:不冲突,大多数“财”都是企业家“散”的,不是别人散的,我可以举无数个例子。美国的慈善之父卡内基,他捐的财产数额占美国GDP的比重超过比尔-盖茨,几乎把一生的财富全部散尽,现在美国所有的学校和图书馆都是他捐建的,很多这样的例子,所以企业家精神跟慈善精神没有丝毫的冲突。
做慈善需要有经营管理的精神,要引进在这一部分,基金会运营需要有效率,效率就有分子和分母,所谓分子分母就是,同样的钱帮助的人多那就是效率,同样的钱付出的费用少就是效力,如果同样的人创造出更多的公益捐赠,那就是效力。这些就是企业家精神,企业家的精神本质就在竞争中寻求效率,企业家精神的还有创新,还有坚守,这些都是很重要的组成部分。
做公益做慈善要有慈善心,但是只有慈善心是不够的,还得加上企业家精神用来经营管理,才可能真正把一个机构做得既是坚守了公益慈善,又让变得有效率。
问:做公益与做企业最大的不同是什么?让您觉得最快乐的是什么?
何道峰:不同的生命历程,可能在各个时代给你不同的人生故事,有的时候也许就被别人感动,那些种子会埋在你心里面,有的时候种子会发芽,所以你想去做一些事情,完全是顺从心里的呼唤、在响应心灵深处那棵久已埋进去的种子对你的呼唤,所以说我的乐趣就在于找到了那颗种子。
我的种子就是,我觉得这个事很好玩,我觉得做公益是挺有意思的一个事,如果让我一直做一个企业家,我会觉得很无趣的。
献身公益需要有坚毅的心
人为什么来到世界?有前缘吗?有使命吗?人的生命中很多不确定,但是死亡是确定的,你准备好迎接那一刻的到来吗?这么重大的命题对每个人,不管是愿意不愿意,其实都不时在心目中回响。像我听得见死神召唤的人,我50 岁就能听到死神的召唤,我能感觉到跟死亡的距离,我更要叩问人生的真义。
做公益这一行要内修外行,对外要必须采取行动,只有行动才能证明你的价值。每个人都很忙,没有时间反观内心,当我们反观内心,会发现很多东西不是忙就有意义,有很多忙其实都是垃圾。为何不清除那些垃圾呢?进入公益要有柔软而果敢的心,没有柔软的心进不了公益。但是要献身公益需要有坚毅的心,改革本身就是违规的过程,你要做公益,本身也是违规的过程,如果你不准备好、不敢违规不要干这活。
但是你要发菩提心,如果你心中有菩提,心中有光明,你有何怕。有坚毅的心,我理解各位在创业初期,相当的不容易,很难,我一生都在创业,我创完这个业就创那个业。在我们行业中,多讨论一些技术,少谈主义,不要简单分类,公募基金会和非公募基金会不是敌人,里面同样有朋友、同道,非政府组织和政府不是敌人,那里面有你的同道。
不要简单分类,要推倒横在人心之间的高墙,找到“臭味相投”的人谋我们共同认为有价值的事。我们还要突围与磨炼。中国现在有很多困局,很多事情解决不了,王振耀、徐永光等在推动法律方面可以起作用,我是起不了作用,但是不等于说我没用。因为我还可以磨炼自己,磨炼本身是为了改变这个制度做准备,每个人做的事只要形成群体效应一定会影响这个社会。
我做小额信贷,做了17 年,从来就是“非法”的,没有执照。但是我只要把这个钱放给穷人收回来,让他自立,谁要抓我,OK,请,我今晚就去。我很渴望,我坚守了17 年还没有合法的执照,如果我要做到100 万,可能有人觉得,不给我这个执照就不是东西了,他自己要着急了。通过我们做终究会影响社会的改变。
整理自 凤凰网公益、南方人物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