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0日,香港国泰航空终于发布声明,同意公司旗下的女乘务员在工作期间穿裤子。一时间BBC、Time等媒体纷纷发声,对这场长达四年的裤子之争的胜利予以肯定。
2014年,国泰的员工第一次提出,要求重新设计她们的制服,因为包臀的短裙让她们很容易受到性骚扰,有些乘客甚至利用她们走光的时候偷拍她们的底裤,然而这一申诉并没能引起高层的重视。
就在本月的早些时候,国泰航空的乘务员工再次针对只能穿裙装的规定进行抗议,公开要求女性乘务员穿裤子的权利,而这一次她们终于成功了!
国泰港龙航空乘务员协会副主席Pauline Mak表示,“我们不仅应该让服务客户的员工们因为穿着国泰的专属颜色而自豪,还应该让他们在制服里感到舒服,并能尽其所能履行职责”。
与此同时,香港航空和香港快运航空也开始征求公司女乘务员对高腰裙制服的意见,国泰航空的改革似有扩散之势。
在那些不能穿裤子的岁月里,女乘务员们经历了无数次恶性骚扰事件,没有人专门统计过确切的案件数字,更没有人给予这些案件的受害人以行政上的重视和及时有效的帮助。裤子之争的背后实则是,无数空姐性骚扰的沉默辛酸史和根深蒂固的男权审美的艰难拉锯。
It is imperative that ourcustomer - facing colleagues not only feel pride in wearing the Cathay Pacificand (regional airline) Cathay Dragon colours but that they also feelcomfortable and empowered to carry out their duties to the best of theirabilities.
我们不仅应该让服务客户的员工们因为穿着国泰的专属颜色而自豪,还应该让他们在制服里感到舒服,并能尽其所能履行职责。
——Pauline Mak, vice-chair of the HongKong Dragon Airlines Flight Attendants Association. 马克·保利娜, 国泰港龙航空乘务员协会副主席
先讲风度,再求温度
还记得吗?曾经有一条推送叫做“国航,你家空姐腿冷不?”刷爆票圈,起因是2016年末国航的一条业务通告:
国航规定:冬装黑色丝袜严禁两双丝袜叠穿
或自购加厚丝袜。
就是说,不管飞哪里,国航乘务员在飞行五个阶段(滑行和起飞阶段、爬升阶段、巡航阶段、下降阶段、进近和着陆阶段)都必须穿公司统一配发的薄丝袜。无论是去莫斯科驻外或是在哈尔滨过夜,没有羽绒服,不让穿裤子,不让穿棉袜,只能穿公司发的薄丝袜,落地时舱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刺骨冰凉可想而知。
这个时候只让穿单层丝袜究竟是人性的沦丧?还是审美的扭曲?
更有趣的是一位在国航从业多年的空姐给出如下说法,单层丝袜竟是因为公司要她们能透肉!!
“要有能透肉的感觉”,exo me ?
无独有偶,前英国航空的乘务员Mel Collins在BBC的采访中透露自己常常要忍受严重的拇囊炎和背痛,据她自己的计步器读数,在一次长达10个小时的长途飞行中,她要在高跟鞋上行走七英里,而这是她着装要求的一部分——哪怕是长途飞行也必须保持精致的妆容和分毫不乱的发型着装。
但在医学研究中,这些苛刻到不合理的着装会加剧空乘人员的静脉曲张症状,并严重影响他们的睡眠质量。
说到这里,我不得不再温习一遍关于空乘人员的定义,维基百科是这样解释的:
确定是提供客舱服务,而非特殊服务。既然如此,为何要求女乘务员穿着性感,甚至刻意打造出一种“行走的荷尔蒙”的形象?在一个男乘务员皆可穿裤子环境里,为何女乘务员必须穿裙子和薄丝袜?甚至在女乘务员时常需要有弯腰或上举动作的情况下,穿着不方便的裙装和高跟鞋竟被习以为常?
正如国泰航空乘务员长吴女士所说,是时候改变对传统空姐的刻板印象了:“漂亮好看,时刻保持精致的妆容,这种对于空姐的刻板印象已经过时,是时候让我们颠覆这样的印象了。”
服装纵容下的视觉意淫
Some crew had complained that wearing short skirts had made them feel uncomfortable - especially when putting bags in overhead lockers or taking public transport to and from work.
一些女乘务员抱怨说,穿短裙会让她们感到不舒服,尤其是在高架储物柜里放袋子或上下班使用公共交通工具时。
——BBC
英国广播公司(BBC)报道<国泰航空公司终止女性工作人员只能穿裙子的规则>
诚然,着装要求在一些特定的工作场合是十分必要的,在明确身份定位、促进工作氛围甚至保护人身安全上都有极大作用。但空姐穿裙装却不是必要的。
不久前逝世的著名设计师纪梵希曾说,“不应该要求女人的身体去将就衣服的曲线,而应该要衣服去迎合女人的身体”。上个世纪前的设计界已有此觉悟,而今日的我们还在努力把女性塞进一个衣服打造的性别囚笼里。
被强行要求裙装的空姐们实则已经沦为供人观赏的客体,而不是具有自我思维和自我人格的主体。
她们被当作视觉感官满足的对象,观赏价值才是最重要的存在价值,至于其他的,业务能力或是行动方便与否早已无关紧要。她们更像是舞台上光鲜亮丽却不需要灵魂的玩偶,从她们姣好的面容和优美的身材上,无限的隐秘遐想被引申出,男权审美里关于女性特质的刻板印象被进一步固化。
Jade says. "How can we expect passengers to take us seriously, as people that can potentially save their lives, when welook like blow-up dolls?"
英国航空乘务员Jade表示:“当我们看起来像一个个漂亮的充气娃娃时,我们怎么能希望顾客视我们为可以拯救他们生命的人呢。”
如果你在百度里打上“空姐”二字,热门推荐里的内容甚至不亚于误入了情色网站。满屏的“胸器”、“大长腿”、“小蛮腰”,简单、粗暴、直接地将这一物化形象肢解为各个身体部位;更可笑的是,这恰恰正是着装要求背后的观赏逻辑——男权滤镜下,对女性身体的物化。这种着装要求,是需要被抵制和亟待改革的。
Shouldn't the whole business of in-flight services be about service instead of sex appeal? Strictly speaking, it shouldmake no difference whether passengers are served by monkeys or models, as longas nuts, drinks and meals are delivered on time.
难道机上服务不应该是服务而不是性服务吗?严格地说,只要坚果,饮料和餐食按时送达,乘客是否由猴子或模特来服务应该没有什么不同。
——Yonden Lhatoo 尤登拉图( 南华早报评论员)
更扭曲的是那些通过性感穿着得到满足的看客,他们消费的实则是女性的外在观感和其带来的视觉意淫。
在这一层面上,客舱人员的服务早已超过其本身应该提供的范围,她们的服务要求实际附加上观赏要求,航空公司单一裙装的规定和苛刻的空姐外貌选拔更是对这一潜在要求的推波助澜。
空中性骚扰,谁之过
《春娇与志明》片段,空姐遭乘客咸猪手
而在这视觉意淫之下,许多无耻之徒直接将想法变现为行动,这就有了空姐们最难以启齿的伤痛——空中性骚扰。
至今,中国还没有专门针对这一现象的法律条文,在航空公司的培训里也没有专门的应对方法。
更令人难过的是,作为服务行业,“顾客即上帝”往往被当作第一准则,对于诸如此类有损公司利益和顾客交情的事自然就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遭遇侵害的空姐只能是有苦说不出,无处维权。
加上飞机不同于其他陆上交通工具,航班行程有着精确的时间限制,而飞机上的乘客往往都是时间紧急经不起耽误。即使有空姐想严肃处理,也往往会被呵斥耽误行程,最后只能作罢。
除开行为上的性骚扰,一些男性乘客对于空姐的口头调戏更是数不胜数,这些调戏甚至会被其他乘客当作笑料一笑置之,空姐再冤,也只能选择忍气吞声,过于较真还会被其他同事或乘客认为是玻璃心。
Increasing pressure on airlines to meet departure times and performance deadlines as a major deterrent against airline employees kicking up a fuss or taking any kind of stand with their bosses over undesirable passenger behaviour.
来自按时起飞和性能限期的压力是防止(受骚扰)员工大吵大闹或是做出任何从老板角度出发管制不守规矩乘客的行为的主要威慑力。
——Aviation consultant, Pam Chambers, from The Air Law Firm 空中律师事务所,航空顾问,帕姆·钱伯斯
于是形成了一个极其病态的三方沉默局面——航空公司默许纵容,为了公司利益和形象不愿开罪顾客;顾客恃宠而骄,仗着“顾客至上”的原则和法律漏洞任意为之;空姐们无处伸冤,为了职业前途和个人名声不敢声张。
然而,沉默正是纵容性骚扰的沃土。
这一沉默持续了70余年,只允许穿裙子的规定从1946年国泰航空创立之初就得到确立,在此期间,尽管有多次反对的声音,这一不合理制度也没能废除。直到去年末全球相应的#Me too 活动,把这一声音才最终被推到了管理层的视线当中。
但是,至今还有许多的航空公司仍未正视这一问题,或是注意到问题却迟迟不肯表态。即便是国泰航空,虽然已经同意改制,但真正能落实下来还需要等待三年之后,公司重新定做制服。
圣罗兰(YSL)于1966年首次设计了吸烟装,
开创了中性时装风格
结论
服装从古至今,绝不仅仅只有蔽体的用途,更多的还是附加在它上面的文化符号——社会阶级、财富地位以及性别特质。在呼吁性别平等的今天,我们更需要关注穿着上的性别平等。不要忘了,女性不是美的展示者,而是服装的使用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