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使命:寻找有成就感的事
慈传媒《中国慈善家》:创办新东方,实现了上市;现在又办大学,接下来你的人生之路会怎么走?
俞敏洪:人活着活三条命。第一条叫做性命,第二条叫做生命,第三条叫做使命。性命是什么概念?就是你能够确保活下去,不被饿死,不被冻死,有房子住,有自行车骑,或者有辆小破汽车开。大部分人差不多也就活到了性命这个层次。
到生命这个层次是这样的概念:人活的是自己的尊严。就是说,你的生命中一定要有尊严,这个尊严包括你自己在事业中会有一点成就,你有自己的爱好,你受到周围人的尊敬,你也尊敬周围人,政府的社会的体系也能够让这些人活在生命中。所以我常常说,政府最重要的任务是让人活在生命中,不是活在生存中。
使命,我觉得并不一定每个人都要有,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一些人承担着各种各样的使命。像习近平、李克强承担了推动国家发展的使命。我发现我不知不觉就跟中国教育某些方面的使命结合在一起了,我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现在只能沿着这条路往前走。因为在我的生命中间,我很难想象我的使命是天天游山玩水,尽管我也会游山玩水。
最初我在北大教书也好,或者在农村还没上大学也好,基本上是苟全性命于乱世。因为我小时候是乱世,“文化大革命”。但是后来北大的教育给了我生命的尊严感。我从上北大开始,即使没钱我也有生命尊严感,知道怎样去维护自己的尊严,知道怎样去维护别人的尊严,知道怎样做到人与人之间的互相尊重。
慈传媒《中国慈善家》:什么时候开始有使命感?很多人把自己创业视为一种使命感。
俞敏洪:做新东方的时候,很难说有任何使命感,但也不是处于性命状态或是生命状态。因为做新东方当时的目的我就想赚一笔钱以后到美国去读书,所以既不是因为性命之忧,没饭吃了要做新东方,也不是说我要捍卫生命的尊严,因为出国读书跟捍卫生命尊严没有必然联系。但是做着做着做成了美国的上市公司,使命感自然慢慢就被勾引出来了。为什么?一旦人酒足饭饱,哲学思想就会冒出头脑。即使是一个酒鬼,他都会这样问,我活着为什么?想不通的人反正想不清楚,第二天继续喝酒、吃饭;想得通的人除了喝酒吃饭之外,就会去做一些有些意义的事情。我就属于,每天喝酒吃饭,但是能够在空余时间想着去做一些有点意义事情的类型。
慈传媒《中国慈善家》:哲学意识是指什么?
俞敏洪:哲学意识是没有文化的人都会有的。思考宇宙的存在以及思考个人存在的目的性,这就是哲学。
慈传媒《中国慈善家》:你思考的答案是什么?
俞敏洪:这个答案就是,人生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你想让自己的生命变得有意义的话,你就必须去寻找自己有目的性的,并且让自己有成就感的事。因为你空虚地活着,游山玩水地活着,最后心灵的空虚比你没有目的性还要难受。
慈传媒《中国慈善家》:现在许多企业家拥有了巨额财富之后空虚。你会有困惑吗?
俞敏洪:困惑从青少年就应该有,十七八岁的孩子就应该思考自己的人生了,中年应该有答案了。如果中年再没有答案,就真的是很迷茫的状态了。
慈传媒《中国慈善家》:你的答案是什么?
俞敏洪:基本上知道在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了。
慈传媒《中国慈善家》:办大学应该是最重要的事情?
俞敏洪:应该是之一。我觉得我能做的可能不仅仅是只办一所大学。
慈传媒《中国慈善家》:你刚才提到使命感,办大学除了使命感,还有什么力量推动着你?
俞敏洪:我是这么想的,把钱都留给孩子,那肯定对孩子是最不利的。把钱捐给某一个机构,让这个机构用我的钱去做善事,我还真不放心。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东西就是,既是做善事,又可以可持续发展,因为人总希望自己活着时还留点什么东西。这是人的无聊,但是也是人的意义。希望死了以后,人家看到这个东西是谁干的,总希望有点这样的东西。虚荣心在作怪。
谈活法:以立言为世界留下精神遗产
慈传媒《中国慈善家》:现在企业家都开始讨论传承,你希望传给家庭子女的和世界的,分别是什么?
俞敏洪:我传承给家庭的应该是家风,孩子最好能传承我奋斗的精神,以及对世界的理解和博爱、尊重,当然也希望传承我身上的能力和做事情的判断力。对这个世界的传承,我觉得主要还是精神遗产,如果说我有生之年有这样的可能性,通过自己的著作或者语言留下一些精神遗产,300年以后人们还在读的话,我觉得这个就了不起了,这是我想做的。
慈传媒《中国慈善家》:立言?
俞敏洪:对。其次才是大学。因为大学是做实体。
其实这个东西不是你自己能做到的,而是你在你的人生精神中间不断积累的过程。很简单,孔子在给学生讲课的时候,他从没想到他的言论会被留下来,因为他是授而不作的。他讲的话只不过被弟子记录下来,而且是零零碎碎地被记录下来,现在正是因为这样的记录行为本身,导致孔子为整个世界留下了巨大的精神遗产。
所以精神遗产的流传并不是你想留就留的,而是不经意地,你这个人到了那个境界,出了那些文字,不管是别人记录下来的还是你自己写的,经过岁月的沉淀,依然有人不断地从里面吸取营养,那就说明这已经成为精神遗产了。所以能留下精神遗产的人物并不是很多。
我当然希望自己能成为这样子的人,但是实际上离这个太遥远了,十万八千里。
慈传媒《中国慈善家》:期待立言,更像一位儒者。你有宗教信仰吗?
俞敏洪:我没有。我对所有的宗教都是抱着一种向善的态度去看的。我自己不选择任何宗教倾向。我认为任何宗教都带有一定的观点上的偏狭性,因为他在执着于自己对世界的理解。
假如现在有一个状态,你一定要选择一个宗教信仰,你不选的话就把你毙了,如果有这样的场景出现的话,那么我可能会选择佛教,但是我会采取入世的佛教的态度,而不是说出世的佛教态度。
谈文明:中国缺思想市场
慈传媒《中国慈善家》:一些学者和企业家均认为,西方国家出现了现代性困境,包括前几年的金融危机,而中国的文化可以帮助他们。你怎么看?
俞敏洪:我觉得金融危机不是西方文明的一个缺陷,它是可以修正的,实际西方金融危机过后,修正得相当不错。中国改革开放只有30年左右,我们没有碰上金融危机。这不能证明我们的文化体系、社会结构或者政治体系,比西方优越,我觉得这是非常狭隘的看法。毕竟人家西方从工业革命到现在已经接近200多年的历史。
中西文化的比较,应该从人民生活本身的状态和精神文化的丰富性来比较。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西方一方面是追求物质极大地丰富,同时也追求科技对人类极大地渗透;从文化方面来说,西方社会每一个时代都有自己非常伟大的人物出现,包括文学家、艺术家。
我对世界文化的研究的结论是这样的,任何文化的繁荣一定是如下几个过程:第一是这个民族开始做生意,拼命做生意拼命赚钱;其次,物质达到了丰富以后,就会对文化进行投入。做生意后还有一个中间阶段,会形成多民族文化融合。为什么?做生意繁荣以后,会吸引全世界各地的文化。古希腊的繁荣,古罗马的繁荣,美国的繁荣,都是这样的过程。文化交融带来人的创新思维的出现,带来各种思维的人的聚集,最后如果再有一个开放的环境,文化艺术的繁荣就必然会出现。
慈传媒《中国慈善家》:中国似乎开始步入第二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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