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今年2月召开的教育部新闻发布会上透露的数据,全国农村义务教育阶段适龄留守儿童约为2200万人,小学在校生中农村留守儿童约为1440万人,初中在校生中农村留守儿童约为760万人。其中,中部是我国留守儿童最多的地区,留守儿童约占农村在校生的1/4。
地处我国中部的黄冈是劳动力输出大市,有150万人常年在外打工。黄冈市教育局局长王建学介绍,黄冈市的学校中,留守儿童普遍占30%以上,部分学校留守儿童比例甚至达50%以上。
从2006年开始,教育部严令禁止补课。在当年下发的《关于贯彻〈义务教育法〉进一步规范义务教育办学行为的若干意见》中明确提出,学校和教师不得占用节假日和休息时间组织学生上课和集体补课,不得要求和统一组织学生参加各种学科辅导班和学科竞赛。
禁令一出,在学校层面上组织的补课行为在很大程度上得到了遏制。然而,黄冈的多名教师和家长向记者反映,禁止补课的初衷是好的,能够给孩子更多自由活动的时间和空间,却对留守儿童不利:在课外时间,他们普遍面临“家里没人管、学校没法管”的状态,被“放羊”的时间延长后,反而有了更多的机会养成不良习惯。
在黄梅县一中校长陶有刚看来,取消补课是好的,但不赞成“一刀切”。他认为还要考虑各地的实际情况。留守儿童的父母在外打工,基本上都由爷爷奶奶或亲戚抚养,这种抚养大多仅限于物质层面上,几乎没有精神层面的沟通和交流。加上县、乡镇一级的公共娱乐场所管理松弛,留守的孩子中,沉迷于网络游戏、赌博甚至违法犯罪的大有人在。
在县级小学和乡镇小学做了20多年教师的团风县思源学校校长丰必文说,在他待过的学校,留守儿童比例超过60%。对于补课,大多数家长的态度是赞成,原因只是“希望孩子在学校待得时间长一些”,因为把孩子放在学校“托管”,比放在家里更放心。而对于孩子来说,补课最大的收获也不过是“能和同龄人在一起好好玩一玩”。
“站在校长的角度,我反对补课;但站在家长的角度,有时候能理解他们希望孩子补课。”丰必文说,补课的确背离学生的身心健康发展规律,而且使得老师和学生之间的关系功利化;但取消了补课,在学生离开学校的时间如果疏于管理,很有可能会造成更大的危害。
在这座位于长江边的城市,离开学校的时间里,农村孩子最大的爱好是玩水。此外,在市内、县城里的大街和河堤上,还能看到不少未成年人集体飙车的身影,车祸事故也频频发生。除去这些户外活动,孩子还容易沉迷于网络游戏、电视节目,放学后,县城里、镇上的网吧、游戏厅常常人满为患。
在一所乡镇小学工作的6年里,丰必文的学生中就有7人在假期溺水身亡。在课余时间里,对留守儿童来说,安全是最大的隐患和问题,这不仅包括人身安全隐患,更在于因长期与父母缺乏交流而产生的心理健康问题,不少留守儿童都表现出内心封闭、行为孤僻、情感冷漠等特征,不同程度上存在性格缺陷和心理障碍。
思源学校是一所寄宿制学校,留守儿童占2/3。其中不少都是被其他学校开除一次甚至多次的“问题孩子”。家长隐瞒情况、托熟人将孩子送来“托管”。为了帮助孩子和家长加强联络,学校每周都会组织学生和在外地的家长视频通话;平时,还会给学生和家长布置远距离交流的“作业”——让孩子写信寄给父母,并要求父母回信。然而,视频和信件的交流毕竟作用有限。
面对“禁补”留下的隐患,学校在课余时间该如何作为?思源学校正在试验用给学生“补兴趣课”的方式,来填补“无补课”时代的课余活动时间。
在每天的早晚自习和周末时间,学生会自动分成两支队伍:大部分学生钻进艺术楼的教室。这里是各个课外兴趣小组的活动场地,有象棋班、围棋班、书画班、舞蹈班、合唱团、英语班、武术班等,由各科老师兼职任教,供学生自由选择参加;另一部分不愿意参加活动的学生则要泡在图书馆里读书、学习。
很多兴趣小组的教学活动并不专业,在武术班里,体育老师和学生一起对着陈氏太极拳的教学光碟学习,边学边教,但学生兴趣很浓,在不到一年里,已经学会了三种套路,并多次在市里登台表演,武术班在今年也由一个班增加到两个班。
学校为了鼓励各科老师多参与兴趣小组教学,将小组活动也计入教师的工作量。目前,丰必文自己也是围棋班的兼职辅导老师,还担当两个音乐老师的二胡教练。器乐班有50多人参加,由于学生的乐理知识有限,学校可投入的经费也有限,主要训练的乐器是便宜且易学的葫芦丝,音乐老师一边进行乐理的基础教学,一边教学生用比较熟悉的老歌来练习演奏。
在这些课外活动的陪伴下,不少留守儿童课外“有事干了”,还培养出了兴趣爱好。有一名父亲坐牢、母亲迫于生计在外打工的六年级孩子,此前恶习不断,还常常打架、勒索同学,现在经常参加小组活动,并逐渐改掉了坏习惯。
在记者看来,在目前的政策背景下,用“补兴趣课”的方法来对留守儿童进行管理和教育,或许可以为更多的基层学校借鉴。毕竟,与“禁补令”后大城市孩子的课外培训愈演愈烈、应试压力巨大的状况不同,庞大的农村留守儿童群体可能面临更长时间的“失管、失教、失衡”现象。对待城乡学生的措施不宜一刀切。谁能承担在“三失”中留守儿童所付出的成长的代价呢?